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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運的分歧 - 坦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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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笙回頭看了我一眼,意思很明顯,他可以帶我也離開這個尷尬的局面。

“我在這等你。幫我也倒杯水可以嗎?”我微笑著回應他,能夠察覺他臉上的一絲遲疑的黯然,他也猜到了,我準備說出一切,為了聶昊,我還是願意再試一次。

包廂的門關起,我正準備鼓起勇氣坦白一切,沒想到是聶老太太先開的口:

“方小姐,你愛劉醫生嗎?”

我楞住了,完全沒有想到聶老太太會問這個。

“不要嫌我老太太多事,這些天我在一邊冷眼看著,劉醫生對你是真情真意的關懷,但是你……”

“我……知道……”本來還想裝一下,想想還是算了,她看得出來之前我是演的,現在估計也騙不了她。

“那聽我勸一句,不要嫁給他。”

我擡頭望著對面的老太太,完全不敢相信是從她嘴裏說出的這句話,我還以為她會教育我一定要珍惜劉笙的好,跟他好好過下去。

“你肯定覺得我是個古板老太太,要勸你青春易老,真心難求什麽的。不怕你笑話,我年輕的時候也遇到過這樣的一個人。對我很好很好的人,那時候我就是個戲子,他是有名望的鄉紳家的公子,家裏是怎麽也不願意,他就跟家裏決裂了,非要娶我。”

“你後來沒嫁給他?”

聶老太太搖了搖頭,似乎心裏有些激動,頓了頓才繼續說:“我嫁給他了,他就是聶昊的父親。”

“我不是很懂……”

“那時候其實還有另外一個男人,我戲班裏面的班主的兒子,很木訥的一個人,針紮也不說一句話的人。那時候我們戲子,被戲班班主打罵,甚至占便宜都是常事,他卻對我們很好。有一次有個客人要輕薄我,讓他幫忙,他二話不說就把那個大老爺給趕了出門。我那時候很喜歡他,他不說,但是我也知道他也喜歡我。這樣我就遇到聶昊的父親,他為了我都已經眾叛親離了,我就答應嫁給他。”

“後來你還有那個班主兒子的消息嗎?”

“有,後來我又出來唱戲,遇到那時候一起唱戲的人,說我嫁給聶昊的父親之後他就很消沈,不久他去參軍,戰死了。他有給我寫信,只是後來兵荒馬亂的就寄丟了。我前些年回過一趟上海,偶然之間得到了一封他之後寄給我的信,他說他對不起我,也對不起自己,他不該讓我走的,他當時不說就是怕我當小的受委屈。他覺得我嫁給富家公子就會幸福,沒有到他死得這麽早,最後還是帶著兒子受苦……”聶老太太的眼眶紅了,她別過臉擦了擦眼睛,“他說對了我後來的日子是苦,可是苦的不是吃不飽穿不暖,是後悔自己嫁給了一個自己不愛卻太愛自己的人……後悔沒有跟自己愛的人最後說上一句貼心的話……”

聽著聽著,我也不知不覺的滴起了淚。

“所以聽我老太太說,如果你不愛劉醫生,不管他對你有多好,不要嫁給他……你如果一直不能忘記你愛的人,這只能讓他和你都難過痛苦。”

我能夠忘記聶昊嗎?即便在我聽到那一段讓我心碎的話,我卻還是選擇了留下坦白一切,不是嗎?

“謝謝你,聶夫人,我懂了!”我突然站起了身,沖出了包廂。這幾天說的言不由衷的話,做的虛情假意的事情讓我窒息,從醫院出來,我第一次這樣堅定的明白自己跑去哪裏。

我敲響了聶昊的包廂門,打開卻只有程鳶一人。

“聶昊呢?”

“他去餐廳了。”程鳶指著車廂後,並沒有擡起頭。

順著窄長的樓梯往上,是頭等車廂專為包廂客人準備的24小時餐廳,這個時間卻是空蕩蕩的,只有聶昊一人坐在吧臺前,背對著我靜靜的坐著。

“聶昊。”

他轉頭,似乎喝了好些的酒,眼神都有些迷離了。

“你來做什麽?”他冷冷的說。

“我要問你一個問題。”我鼓起了勇氣。

“我不想回答你。”他轉過臉,端起面前的酒一揚脖子,杯子重重的敲在桌子上,把旁邊的調酒師嚇了一跳。“再給我一杯Dry Scotch,謝謝。”

“給我也來一杯。”坐到聶昊的身邊,我也很豪邁的揮手點了一杯。調酒師是第二次的驚訝。

“兩倍Dry Scotch,請慢用。”

我拎起杯子,正要往嘴裏灌,手卻被聶昊拉住。

“酒量那麽爛,還學人喝什麽酒……”

“你怎麽知道我不能喝……”我硬要拿起來,這個時候正要一點酒壯壯膽子。

“你上次喝了點馬蒂尼就打電話跟我告白,忘記了?”他也沒有要退縮的意思,直接雙手上來握住我。

調酒師那邊是一陣哐啷啷的酒瓶子碰翻的聲音。

“我哪有跟你告白!”我左手繞過他,搶了他面前的杯子,咕咚咕咚的喝了下去,又冰又辣的純威士忌的味道直沖腦門,放下杯子頭腦已經發熱了。

“你有,你說想我……我說我也想你……你就哭了,罵我在騙人……我沒有!我那時候真的很想你……”他的手放松了,但是還是握住。

“你說你想我?”我暈得不知道自己是幻覺還是真的聽到了。

“你知道我很難,我真的很難。他們都問我為什麽不愛梵心了,梵心對我那麽好,為什麽不愛程鳶,程鳶對我那麽好,我不知道,當一個人很愛很愛我,我會很害怕……當一個人完完全全的依賴我,把自己的生命都交在我手上,我感覺到的是一種快要窒息的壓力……好像我不能錯一點,不能改變一點,我有時候感覺自己就像要一個愛的監獄裏面……我真的本來都曾經很愛她們,但是不知道為什麽,當所有人都要你愛一個人的時候,你就會有一種很古怪的叛逆心,他們連我們之間一件事情都不知道,就在那裏指手畫腳,好像你的愛少了一點就是天大的罪過……”

“你不一樣,你很獨立,我們的關系很單薄,基本上就是相識的路人,沒有那種不能承受的沈重歷史,我覺得有一種解放的感覺,我就不知不覺的想了解你多一點,關心你多一點……就好像一個朋友……但是我錯了,後來我開始在意你,做一些我不可能做的事情。我嘗試過推開你,但是看到你被推到別人的身邊,我卻發了瘋一樣的難受……”

“你說劉笙嗎?”

“嗯……那天你從錄音室出來,我其實有追上去,但是我看到他把你接走了。我才意識到自己是一個多麽可恥的人,我擁有得太多了,不能這樣了。那時候我就打算放你走,只是後來又出了照片的事情……”

又是一陣酒瓶子傾倒的聲音。

“吵死了,再來一杯!”我舉著空杯子大喊著,被聶昊一把抓住。

“別管她,給我來一杯。”聶昊盯著我的眼睛,我卻已經看他有點模糊了,“知道我看到電視你欲言又止但是難過的樣子,我有多心疼。我知道大家怎麽看你,你背負了這個奇怪的罵名卻根本沒有得到我的感情,那天晚上我是翻窗戶出來的,差點沒有從酒店陽臺摔下來摔死……我當時就一個念頭,到你的身邊,保護你,用我可以想到的任何方法保護你。我不想再看到你難過了……”

“所以你那天就想出說出你離婚這個大秘密?傻子,這樣救不到我的,反而把你自己拖下水。”

“我沒有辦法啊,你為了救你的弟弟跟程鳶說的話我都知道了,我能夠做的就是起碼不然給你一個人受罪。”

“不好意思,兩位要的,請慢用。”調酒師又送了兩杯上來。

“不是讓你不要管她嗎?”趁聶昊抱怨著,我搶了一杯倒了進去,酸酸甜甜的。

“是檸檬紅茶啦!我根本就沒醉,他雖然喝多了又沒有智障,你耍我們呢!”

“不是啊,我們有規定,不能給客人太多的酒精。”調酒師一臉的抱歉。

“這樣很好,就給她檸檬紅茶,給我一杯Dry Scotch,謝謝。”

我扳過他的臉,“騙人,說得這麽好聽,剛剛跟程鳶說的是什麽?!我都聽到了……你不要把我當傻子,這幾天你對她好,我都看到了!”說著說著,眼淚就滴下來了。

聶昊似乎忽然清醒了許多,嘆了口氣,輕輕的推開了我的手,低頭又不說話了。

“聶昊,你必須回答我那個問題!”

“我不要……”他轉身要走,我要去拉他,卻拉了個空。

“你到底喜不喜歡我?”

他停住了腳步,低頭想了一陣,還是繼續走出餐廳。

“聶昊你給我站住!”眼淚止不住的流,我拼命拼命的制止自己沖上去抱住他的沖動,“你要走可以,剛剛我聽你說了那麽多,你也必須聽我把話說完。”

“說吧。”他的聲音低沈而沙啞。

“我知道自己沒有為你做過些什麽,也沒有跟你有太多的回憶,但這個不是重點,重點是,無論我怎麽想一萬個理由說服自己離開你,不要靠近你,當我知道關於你的消息總是會忍不住的在意,就在我離開你回來臺北的時候,我每天都用工作把自己填得滿滿的,但是我越累我就越想你,我會放著你的歌假裝你就在我身邊。那些跟你相處一點一滴,也許相比陸梵心和程鳶對你幾十年的陪伴微不足道,但是卻讓我很珍惜。那是我唯一擁有你不變的東西……我明白你的糾結,你的左右為難,你告訴我你把我當成陸梵心所以才對我好,你跟程鳶說你不能對她的愛視而不見,如果真的是這樣,你給我一個合理解釋,為什麽在Yuri讓我選擇的時候,你讓我選擇方槐……你為什麽願意用自己的生命為我做這樣一個艱難的決定……”

“我在醫院裏每天都想著,我真的寧願我每天都出狀況,那樣你對我的愛就可以持久一些。我看著你對程鳶的好,想要假裝出很大度的樣子,但我的心裏明明就在意得要死。我想對劉笙好一點會氣到你,但是你給我的卻是好的讓我懷疑是真實的冷漠。聶昊,我真的不想再演下去了,為什麽我覺得怕你母親不喜歡我根本從頭到尾就是一個借口,一個你不想面對我的借口!如果你愛我,我可以努力的去感動你的母親,但是我不會放棄;如果你不愛我……”

“你會怎麽樣?”

“我會繼續愛你。這不是我的意願,但是我無法選擇。”

“講完了嗎?”聶昊沒有回頭。

“講完了……”心好像被掏空了一樣,果然,他還是要離開。

“那天你按的是那個按鈕?”

“嗯?”

“你救了誰?”聶昊問,“你從來都沒有跟我講過,那天你選擇救的人是誰?我,還是方槐?”

“你……”突然有一萬種慚愧和內疚從心頭湧起,這個我寧願一輩子無人問起的事情,冷血如我竟然選擇殺死我的弟弟而去救一個我愛的男人。“是你!我選擇了你……我本來要親手殺死我的弟弟……”

“為什麽要這樣對你自己……我說了,不會怪你的。”

“你還是不懂嗎?我愛你,只是因為你是你……”

話的後一半被生生吞了回去,聶昊的擁抱是那麽的讓人措手不及,他的眼神裏面有一種從來沒有見過的兇狠,近在咫尺的呼吸裏面有濃烈的酒的氣息。

“這樣讓我怎麽放得下你……”

“聶昊,你給我回答問題!……”沒有給我再有機會抗議,一個深長熱烈的吻結束了這一場爭執。我的眼淚似乎怎麽也止不住,身體裏的每一個細胞似乎都在想念他,一種痛和快樂穿過身體,快要不能呼吸了。他抱著我的手快要把我捏碎了,然而這種痛卻有一種莫名的安全感。

“聶先生,不好意思,我們打烊了……”調酒師的聲音打破了空氣裏的暧昧。

一聲駭人的尖叫從車廂的另外一邊傳來。

“是程鳶的聲音!”聶昊放開了我,飛快的跑了出去。

我們跑出了酒吧,遠遠望見茶水間已經被圍了起來,包廂裏一些沒有睡的客人都紛紛探頭看著發生什麽事情。“不好意思,請回包廂休息,茶水間暫時關閉了。”一個小乘務員在走廊上維持秩序,把我們兩個也攔了下來。

“我們認識剛剛那個尖叫的女人,我們必須過去……”

“不可以,任何人都不能過去。”小乘務員非常的堅持。

“到底發生什麽事情了?”馬麗亞湊了過來,顯然也是聽到了什麽聲音。

“馬麗亞,我媽在哪裏?”

“夫人歇息了。我聽到外面吵鬧就出來了,怎麽聚了這麽些人。”馬麗亞一面說著一面伸長脖子張望著,突然喊道:“怎麽程小姐在那邊?”

“不好意思,任何人都不能過去。”小乘務員把想靠近的馬麗亞也攔了下來。我順著方向望過去,果然程鳶坐在乘務員的休息室裏面,臉色蒼白神色恍惚,完全沒有平時的神采。

一個年紀稍大的乘務員走了過來,看了看我們三人,低聲問:“你們幾位認識那個小姐?”

“是的,我們認識。”聶昊回答道。

乘務員略略有些遲疑,但是還是開口,聲音卻異常的低:“先生,可以跟我過來一下嗎?”

聶昊點了點頭,拉了拉我的手,讓我不要擔心,之後就跟著乘務員走進了封鎖的區域。

我有點緊張,轉身問馬麗亞:“劉醫生呢?他不是給夫人打水的……他也睡了嗎?”

馬麗亞也是個恍然大悟:“對啊,他怎麽還沒有回來……”

我的心裏面突然升起一種很不好的預感,封閉的車廂裏面,滿面蒼白的程鳶,還有不知道去向的劉笙。我抓住小乘務員的肩膀,直接把他嚇了一跳:

“到底發生什麽事情了?裏面還有個男人不是嗎?他怎麽沒有出來?”

小乘務員臉色一變,支支吾吾了起來。不遠處人群讓開,聶昊走了出來,也是一臉的慘白。

“梓樹……你冷靜一點。”聶昊的聲音裏面帶著顫抖。

“你說,到底怎麽了?”

聶昊壓低了聲音在我耳邊說出了四個字:“劉笙死了。”

“不可能的,不要開玩笑,這個不好笑。”我的心裏出奇的鎮定,這一定不是真的,聶昊把我抱在懷裏,我卻到處看著周圍的人群。聶昊手的溫度,周圍人群窸窸窣窣的議論,車廂裏面的悶熱還有我剛剛喝的威士忌殘留在呼吸裏的氣味,這一切都太真實了。如果這只是一個夢,又怎麽會這麽的細致。

“我可以帶你進去,但是你要保證冷靜一點。”我木然的讓聶昊拉著走過了人群,茶水間越來越近,我的心裏也有一片越來越大的烏雲。有某個角落的我相信這個可怕的消息,而她正在拼命拼命的讓我不要靠近。

進到乘務員室,即便看不到旁邊的茶水間,刺鼻的血腥味已經讓我覺得這個夢真實得可怕了。面前的程鳶披著毛毯還是一個勁兒的在發抖,聶昊挨著她坐了下來,她卻似乎完全沒有看到一樣,只是怔怔的看著我。

“程鳶,告訴我,這不是真的……”我虛弱的問著,心裏還存著一點的僥幸。

“他把我當成了你,他是把我當成你了,所以他才會撲過來擋那一刀,一定是這樣的……”程鳶的眼睛瞪得極大,順著她眼神的方向,我看到一個讓我後脊梁發涼的臉。——Yuri。她被一個女乘務員押著就站在我們的門外。

此時的她,也在怔怔的看著我,卻沒有了昔日的嘲諷了揶揄,她呆滯的望了望自己的手,失神的眼睛裏滴出一串淚水。——滴到手指上一點閃閃的亮光裏。一瞬間,我竟然有一種的要作嘔的感覺,那個戒指是劉笙的嗎?

“方梓樹……”

聶昊上前要把門關上,被我拉住了。

“劉笙在哪裏?!”我祈禱著這只是一枚普通的戒指,這都只是一場夢。

“他就在這裏……”Yuri揚起手,給我看了看她無名指上閃爍的鉆石,“他會跟我永遠的在一起的。”Yuri淒然一笑,手銬明晃晃的閃著寒光。

一年後,月內湖。

我伸手撫著著眼前銀色的湖水,跟李諾昭說的一樣,冬夜裏的月內湖美得就跟一首詩一樣。雲霧中的星光像點綴在輕紗上晶瑩的寶石,忽明忽滅,縹緲又神秘。我的身上忽然多了一件外套。

“不冷嗎?”背後是聶昊的聲音。

“不冷。”我搖了搖頭。

“月內湖的願望達成了,你的第三個願望是什麽?”

依偎在聶昊的懷裏,我仰頭看了看天上清冷的月亮。

“聶昊,我之前收拾你的房間的時候看到一張書簽,上面是陸梵心給你寫的一首詩。不知道為什麽,我總覺得她寫的時候,也是看著這樣的一個月亮寫的。”

“她的詩一直寫得很好……”

“那首詩我還偷偷的抄了下來。我還記得最後一段:

‘守著千年的蕭蕭,

他搗著靈藥,

為著愛的人,日夜煎熬,

為著愛的人,執念不雕,

霜娥啊霜娥,你可知道,

那被你拋下的愛人,正在你的身旁,

寂寞的搗藥。

祈禱為你,

長生不老。’最後一句真的是讓人心碎啊……”

“你是在仰慕我的前妻嗎?”

“嗯,仰慕她的才華,仰慕她的深情……她真的是一個奇女子。”

“第三個願望是什麽?”

“願那些愛過我們的人都能夠在我們看不到的遠方得到屬於他們的幸福……”我想到了劉笙,想到他一直溫暖的笑,忍不住的一陣心酸。

“一定會的。”聶昊低聲的呢喃著,像是回答我,又像是對自己的安慰。

劉笙出事的那晚後我總是不斷的回想,如果那一晚我在現場,悲劇會不會可以停止。

“我們現在應該是絕配了。”聶昊突然說道。

“怎麽說?”

“感情裏似乎我們都有割舍不了的過去。”

我什麽也沒說,默默抱住了他。曾幾何時,我曾經幻想自己應當是對方的唯一,然而時間過去,我開始尊重那些前度,那些過早逝去的美好,如果單純而沒有猜忌,只會讓我們更珍惜面前的幸福。

不是嗎?

(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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